逆流60年代第204章 沉默的马车夫
暮色四合最后的天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湮灭在北大荒苍茫的地平线下。
寒冷伴随着黑暗一同降临渗入骨髓。
廖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循着马车留下的新鲜辙印终于在通往红旗岗农场的主路旁追上了那辆缓慢前行的马车。
马蹄踏在烂泥里的“噗呲”声和车轮“吱呀”的呻吟在寂静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清晰。
引路的小李干事裹紧了棉袄蜷缩在车斗的干草堆里似乎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老车把式依旧坐在前面佝偻着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偶尔轻轻抖动缰绳的动作证明着他的存在。
廖奎没有出声默默地从车后攀了上去动作轻捷地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干草的窸窣声惊动了小李干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廖奎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廖技术员……回来了……”便又歪头睡去。
老车把式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仿佛廖奎的离开与归来如同路旁吹过的一阵风无关紧要。
马车继续在黑暗中颠簸前行。
周遭是无边的旷野只有车头悬挂的那盏昏暗的煤油马灯在黑暗中投射出一小圈摇曳的、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路面更远处便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廖奎靠在冰冷的车斗挡板上身体随着马车摇晃。
他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幅血色黄昏下的景象——逃犯绝望的眼神民兵冷酷的面孔挥舞的鞭影刺目的血痕……但这些画面却如同鬼魅般纠缠不休一遍遍在他眼前回放。
那声凄厉的哀嚎似乎还在耳畔回荡与此刻马车行进单调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冰冷的余悸。
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基于理性判断而产生的寒意。
他之前的所有计划无论是争取父母配合还是利用猛兽制造假象其成功的基石都建立在“追捕存在漏洞、存在时间差”这一假设之上。
而今天亲眼所见彻底粉碎了这个假设。
这张网的严密程度和反应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心神激荡几乎要被那残酷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时一个极其沙哑、仿佛被烟熏火燎了几十年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沉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马蹄和车轮的噪音也穿透了廖奎内心的波澜。
是那个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老车把式。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茫然地注视着前方被黑暗吞噬的道路只是嘴唇微微翕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无边的黑夜发出诘问喃喃地吐出几个字: “这年月……能往哪儿跑呢……” 这话语里没有惊讶没有同情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只有一种历经了太多类似场景后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麻木与认命。
这是一种底层民众在强大的、无法抗拒的时代洪流面前最真实也最绝望的写照。
他们见证了太多的挣扎与陨落最终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这年月”然后继续在这泥泞中沉默地走下去。
这句话像一记无声的重锤敲在了廖奎的心上。
它没有提供任何答案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批判或分析都更深刻地揭示了现实的残酷本质。
它道出的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绝望感一种对“逃脱”可能性的根本性质疑。
廖奎猛地睁开眼看向前方那个佝偻的背影。
在昏暗跳动的马灯光线下老车把式花白的鬓角和布满深刻皱纹的侧脸像是一幅被岁月和苦难刻蚀出的版画。
他能往哪儿跑? 父亲谢广安或许也正是洞悉了这一点才做出了那样决绝的选择。
不是不想活而是看不到活路。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其中却混杂了一丝奇异的清明。
他明白了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劳改队的守卫或者一片险恶的自然环境而是整个时代铸就的铁壁铜墙是渗透到社会毛细血管末梢的监控网络是像这位老车把式一样无数被现实磨平了棱角、默认了规则的人们所共同构成的无形壁垒。
破局的关键或许不再仅仅依赖于力量和计谋更在于能否找到这个严密系统中的一个“盲点”一个可以利用但又不至于立刻引发雷霆反应的“缝隙”。
这需要更深的潜伏更精密的算计以及……或许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马车在黑暗中不知行驶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零星的光点如同黑暗海洋中指引方向的微弱灯塔——红旗岗农场快要到了。
小李干事也醒了过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开始收拾身边零碎的物品。
老车把式依旧沉默着只是轻轻拉紧了缰绳控制着马匹的速度。
廖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牲口和泥土味道的空气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下重新戴上了那副属于“技术骨干廖奎”的平静面具。
路还在脚下。
即使前路看似铁板一块他也要用尽一切办法在上面凿出一丝裂缝。
为了西山窝棚里那两位至亲他不能也绝不会像那位老车把式一样发出认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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