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国学智慧第146章 浊金生碧
退休老检察官郑守拙的陋室临着旧城最后一条青石巷。
每日晨昏他必要用一方旧绒布擦拭门楣上那块褪色的“仁里巷”木牌。
布角磨得发白木纹却温润如浸了油光。
邻居们路过常瞥见老人踮脚专注的姿态像供奉神明。
巷子深处悄然盘踞起一座名为“金鳞苑”的楼盘玻璃幕墙刺目压得百年老巷喘不过气。
开发商金老板手腕上缠着金线砗磲串踏进郑家时带进一股浓重雪茄与古龙水混合的浊气。
“郑老”金老板笑得像块油亮的琥珀从鳄鱼皮包推出一只锦盒“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仁里巷的‘保护神’啊!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给您老添个茶资。
” 盒盖掀开一尊赤金铸就的招财蟾蜓赫然趴卧肥硕沉重细密鳞片在昏灯下闪着贪婪油腻的光口中那枚摇摇欲坠的金钱更像无声的引诱。
郑守拙枯枝般的手指未碰锦盒只拈起案头搪瓷杯啜了口粗茶。
杯壁粗粝的磨痕清晰可见。
他浑浊的眼珠缓缓抬起穿过氤氲的茶雾定定落在金老板油光可鉴的脸上:“巷子是活着的筋骨拆了接不上。
这金疙瘩压手也压心。
” 声音不高却似一块沉石投入凝滞的油池。
金老板脸上那层油亮的笑意瞬间冻裂细纹里渗出冰碴子。
他猛地合上锦盒金属搭扣发出刺耳的“咔哒”声如同子弹上膛:“老郑头别敬酒不吃!挡人财路当心夜路走不长!” 狠话裹着腥风砸出他摔门而去留下锦盒在桌上像一块滴着浊油的疮疤。
郑守拙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那诅咒只是穿堂风。
他放下茶杯拿起旧绒布又踮脚去擦拭那块“仁里巷”的木牌。
巷外推土机的咆哮隐约可闻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微凸动作却稳如磐石。
金老板的“夜路”终究走到了尽头。
行贿、强拆、违规操作的铁证如山冰冷的手铐锁住那串金线砗磲时他精心构筑的金玉帝国轰然倒塌。
电视新闻画面里金老板被押出豪宅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昂贵的西装皱巴巴裹在身上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记者尖锐的追问像鞭子抽打:“金总对仁里巷居民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猛地扭头目光仓惶如被强光刺瞎的野兽喉咙里只挤出破碎的嘶声。
郑守拙家窗台上那尊被遗忘的金蟾蜓正经历一场无声的蜕变。
一场连绵的秋雨顺着老旧的窗棂缝隙渗入几滴雨水恰好落在金蟾蜓肥硕的脊背上。
窗台角落沉积的微尘与湿气成了微小生命的温床。
无人留意间一点极其柔弱的绿意竟从金蟾蜓趾爪的缝隙里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日复一日那绿意悄然蔓延。
细如发丝的苔藓如同最坚韧的绿色血脉沿着赤金蟾蜓冰冷的躯壳攀爬、覆盖。
它们扎根于金蟾蜓口衔的那枚金钱边缘蔓延过它鼓胀的肚腹最后缠绕上它凸起的、曾经象征贪婪的眼睛。
冰冷的金属被柔软的、湿润的绿意温柔包裹。
金蟾蜓依旧沉重却不再是欲望的图腾倒像一尊被自然之力悄然点化的奇异盆景——赤金为底碧苔为衣在蒙尘的窗台上沉默地宣示着一种无声的净化与救赎。
郑守拙依旧每日擦拭他的木牌。
偶尔目光扫过窗台那尊“碧蟾蜓”便映入眼帘。
他浑浊的眼底并无波澜只如同看见巷口石缝里又一丛倔强冒头的野草寻常却自有其不可摧折的生机。
窗外推土机的轰鸣早已远去仁里巷重归平静。
细雨微蒙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倒映着旧檐斑驳的影子。
浊世滔滔清者何存?不过一芥微躯守其方寸之地不纳污金不堕威吓。
那窗台一角金蟾蜓无声覆绿恰似一句古老箴言的活体注脚:能脱俗腐金亦可生碧;不合污陋巷自有乾坤。
这天地间至清至奇之物原非瑶池琼枝不过是风雨窗台上一片苔藓对浊金的温柔消化一个老人对脚下青石的不弃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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