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第六章 余杭
余杭城里六十四家寺观的晨钟扣响到第三轮城西南的清波门才迟迟开启。
等候许久的人潮嘈杂涌进李长安混迹其中穿过狭长的城门洞被称为“东南形胜三吴都会”的余杭城的清晨便在眼前展开。
天空是一方无垠的毛玻璃。
底下是数不尽的楼舍就像李长安身边的人群密集地攒立着高低错落的粉白墙、青瓦顶连绵着淡入晨雾。
雾气深处高出城市一头的地方隐隐星布着一些建筑群楼台亭榭宛如云海中若隐若现的仙宫重楼若是细看金顶高耸的原来是佛寺宫厥相连的原来是道观。
朝阳自海上东升涂抹重彩。
为城中弥漫不散的雾注入金红于是轻薄的雾气一下得了质感稠如艳丽的潮水沿着街巷涨落将整个城市浸在了徇烂的金红的海中。
也将李长安的影子拉得冗长。
是的。
影子。
今早钻出草笼子李长安惊喜地发现自个儿居然又“活”了再度拥有了肉身只不过这肉身僵了点、冷了点、没有脉搏与心跳而已。
有了肉身理所当然就有了影子。
而肉身古怪影子当然也古怪。
新影子给李长安莫名的亲切感仿佛它不是光的投映而是从自己脚下生长出来的血肉相连却不听自个儿使唤。
就像是……猫的尾巴? 对。
众所周知。
猫和尾巴是两个生物。
所以道士挤在人潮中很不得劲总忍不住想吼一句:“小心点儿你们踩着我尾……影子了!” 眼下终于入城赶忙脱出人群躲到街边身旁有位仁兄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尾随出来有意无意一个踉跄轻轻往道士身上一撞完了又莫名瞪过来一眼还小声骂了句。
“穷鬼!” 一脸不愉跳进人丛走远了。
李长安半点没生气垫了掂手里轻得可怜的钱袋子小小叹息。
“彼此彼此。
” …… 余杭是一座浮在水上的城市。
水网密布四通八达。
道士很容易在城门边儿找到一处小码头码头上泊着一艘小船船上坐着个年岁不大的船夫。
余杭的车船费出乎意料的贵讨价还价一阵还没捂热乎的钱袋子又换了主人。
年轻的船家把袋子里的铜子仔细倒出来挨个儿放入船中盛了半碗水的大瓷碗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客人坐稳开船啦。
” 朝阳初升城市还在半梦半醒间。
船上百无聊赖李长安干脆打量起水道两岸景致。
余杭城的房舍与别的城市不同大多数城市的民居都是合院式有厅堂、厢房与庭院是高墙围起的一个个独立的小世界。
但余杭不然鲜少见着院子多是一栋又一栋紧密挨着的二层小楼房子窄小巷道更窄小好像每一点儿空间都精打细算过。
沿河一眼瞧去。
仿佛两行瘦子手脚纠缠密密排列。
李长安冷不丁想起一个笑话。
北方的长安南方的余杭是天下唯二的大城市。
南方与北方的人们常拿它们作比较。
有了比较就有了争执;有了争执就产生了段子。
这笑话就是拿来编排余杭的。
说的是某个余杭人带着一大家子北上做官结果到任后染了急疫全家死得只剩他一个。
他出钱就地安葬家人置了十几口薄木棺材却只买了一小块墓地。
周围人都好奇他要如何安葬都去看热闹结果见他吩咐衙役把墓穴挖得极深然后把棺材挨个码放进去。
旁人都暗暗讽刺他薄情寡义说他家里人都在地下喊挤得翻不了身。
他却很委屈说:“哪里会挤?那坟地儿可比我老家的房子还宽敞哩!” …… 当然。
南方人也不甘示弱他们性子委婉些编有一则志怪。
说:某生春闱落榜却幸得一权贵看中不但要将女儿嫁给他还要举荐他做官但有一个条件:同房时不能脱他女儿的裤子。
一条开裆裤的事儿某生哪里会不答应。
于是当天就完婚第二天老丈人就举荐他做官进了皇城拜见了天子又开朝会见到了丞相、将军等文武百官当场任他为左拾遗。
往后他一路官运恒通官至御史大夫;家庭美满生育有七个儿子八个女儿。
如此直到晚年弥留之际某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妻子含泪脱下裤子只见一条毛绒绒的尾巴高高翘起。
妻子吐露实情原来岳父一家子都是猿猴所变妻子道行不深留着一条尾巴化形不去。
而他所见皇帝、官员、百姓也都是妖精所变。
皇帝是老虎丞相是狐狸将军是豺狼百姓尽是牛羊猪狗。
不过长安还是长安皇宫真的是皇宫。
这则志怪暗搓搓隐含的东西可就多了。
但其余可以不管只需知道长安户口离散大而无用108个坊空了小半许多贫民直接在城中耕种、樵采甚至一度有野兽上街食人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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